華文網

梅蘭芳自傳(十五):跑馬、賽車與行戲

第四節 跑馬與賽車

 “北京的風俗,每到一個季節,都有一種應時點綴。

這裡面尤以跑馬賽車為最盛。像元宵節的白雲觀、三月三的蟠桃宮、端陽節的南頂(永定門外),都是跑馬的地方。

 “跑道是經過選擇的一條寬坦的曠地,長約一裡,寬約兩丈,臨時用土墊平。跑道兩旁,許多趕會的商販,預先搭著席棚,中設茶桌,預備看熱鬧的人憩坐。

 “當時跑馬的慣例,是單騎下場,講究的是要馬走如飛。同時騎馬的人的姿勢,要腰杆筆挺,不許傾斜,從起步到終點,

一氣貫串。馬的步伐須要單腿邁步大走,如果雙腿摟竄,就不合要求了。兩旁觀眾也必報以倒彩。這純粹是一種娛樂,不像後來的跑馬,觀眾可以買票,跑著頭馬、二馬,還能得彩,就帶有賭博性了。

 “參加這種盛會的,大半是一般社會上的聞人。親貴中的濤貝勒與肅王、钜商中的同仁堂樂家、戲劇界的譚鑫培,都是此中能手。最令人矚目的是譚老闆,一下趟子(就是下場)觀眾就叫好不絕。

那時他已經是六十開外的老人,精神抖擻,姿態飄逸,頭帶黑緞小帽,上綴紅結,正面釘一塊碧玉,身穿梅花鹿皮坎肩,下穿皮套褲,足登快靴,荷葉襪子(是一種雙層布襪,襪上還鎖有黑花),腰系‘搭膊’(即腰帶),穩坐在鞍上。只見馬尾飄揚,馬步勻整,蹄聲的合拍,如同戲臺上快板一般。觀眾看到他實際騎馬的姿勢,更會聯想到他在舞臺上上馬、下馬、趟馬的各種抽象的姿態。
拿來做一種對照,非常有趣。所以兩旁彩聲雷動,他本人也顧盼自喜。

 “賽車的分兩種:一種是車夫執鞭,車主跨沿;一種是車主執鞭,約請名流跨沿。騾子的步伐與跑馬相同,也講究大走,不許摟竄。這時候我們戲劇界裡的好車都齊集會場,一顯身手。如王楞仙、楊小朵、陸華玉、朱素雲、俞振庭等,都是賽車跑馬的健將。我那時年紀很輕,只能跨沿,還不能執鞭。”

第五節 “行戲”

 “北京各種行業,

每年照例要唱一次‘行戲’。大的如糧行、藥行、綢緞行……小的如木匠行、剃頭行、成衣行……都有‘行戲’。大概從元宵節後就要忙起,一直要到四月二十八日才完。這一百天當中,是川流不息地分別舉行的。‘行戲’的性質,無非是勞動者忙了一年,借這個名義,大家湊些份子,娛樂一天。舉行的地點,除了有些行業有固定的會館外,大半都是假座精忠廟、浙慈會始、南藥王廟、正乙祠、小油館……這些地方。

 “‘行戲’不帶燈,總在上午十點開鑼,下午五點打住。例外的只有藥行。日夜雨場戲,規模最大。‘行戲’的觀眾,對於藝術欣賞的水準並不低。他們經常在館子聽戲,每出戲的情節內容和演員唱的好壞,本來就是相當熟悉在行的。我在‘行戲’裡,總唱‘祭江’、‘祭塔’一類單人的唱工戲。因為分包關係,非把時間拉長不可,各人只能派單出的戲。

 “分包趕戲的滋味,我在幼年是嘗夠的了。譬如館子的營業戲、‘行戲’、‘帶燈堂會’(帶燈堂會是說日夜兩場戲),這三種碰巧湊在一起,那天就可能要趕好幾個地方。預先有人把鐘點排好,不要說吃飯,就連路上這一會兒工夫,也都要精密地計算在內,才能免得誤場,不過人在這當中可就趕得夠受的了。那時蕭先生(長華)是喜連成教師,關於計畫分包戲碼,都由他統籌支配,有時他看我實在太辛苦了,就設法派我輕一點的戲;鐘點夠了就讓我少唱一處。這位老先生對後輩的愛護是值得提出來的。

 “我趕完臺上的戲,回家還要學戲。我有許多老戲,都是在那時候學的。每年平均計算起來,我演出的日子將近三百天。這裡面除了齋戒、忌辰、封箱的日子以外,是寒暑不輟,每天必唱的。這可以說是在我的舞臺生活裡最緊張的一個階段。

(《舞臺生活四十年》)

這三種碰巧湊在一起,那天就可能要趕好幾個地方。預先有人把鐘點排好,不要說吃飯,就連路上這一會兒工夫,也都要精密地計算在內,才能免得誤場,不過人在這當中可就趕得夠受的了。那時蕭先生(長華)是喜連成教師,關於計畫分包戲碼,都由他統籌支配,有時他看我實在太辛苦了,就設法派我輕一點的戲;鐘點夠了就讓我少唱一處。這位老先生對後輩的愛護是值得提出來的。

 “我趕完臺上的戲,回家還要學戲。我有許多老戲,都是在那時候學的。每年平均計算起來,我演出的日子將近三百天。這裡面除了齋戒、忌辰、封箱的日子以外,是寒暑不輟,每天必唱的。這可以說是在我的舞臺生活裡最緊張的一個階段。

(《舞臺生活四十年》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