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微小說:雨中的紅房子

一條東西走向的大公路橫穿小鎮,如同一段挽著個小疙瘩不太順暢的線。

針一樣穿梭的車流通過這兒,總會慢下來,做些短暫的停留。

下雨了,雨水刺耳地敲擊著一座紅房子的窗櫺。那個女孩又出門了,她撐著把鮮亮的紅傘,走在雨中。

女孩冷得縮成一團。你在害怕什麼,什麼讓你如此恐慌?大雨鋪天蓋地,衝垮了記憶。五歲那年,女孩的母親被埋進了土裡。每當下雨,她就瘋狂地跳著腳罵老天爺:你壞,你把媽媽淋濕了!

紅,是最引人注目的顏色。

身後的喇叭聲帶著挑逗意味此起彼伏。她忽然結束了漫無目的的遊逛,大著膽子沖一個過路的司機招手,他疑惑地停下來。她抓起他的手,瘋野似的跑向被雨水澆亮的房子。

這是全新的快樂:所有的毛孔都張開,處於最鬆軟迷朦的狀態,身體的每一寸都被踏踏實實地充滿。她肆無忌憚地發出快樂的顫音,啊啊啊啊啊。

雨停了。司機跳上車,打個響亮的呼哨:再見,

我愛你。

多麼令人上癮。每當下雨,日子更難過到是一種病,恣意地折磨著她,令她坐立不安。

像棵不斷缺水的植物,她沖迎面而來的路人招手,他們輕浮地停下來。對新世界的幻想促使她帶領他們,一次又一次回到她的紅房子。

在狂亂的身體撞擊中,她把自己送上了歡愉的峰巔。那些傷感的東西,令她一腳踏空的夢魘,都統統遠去。這多麼充實。

雨停了。司機們跳上車,打一串嘹亮的呼哨:再見,

我愛你。

沙沙沙沙沙。渴。樹渴了。房子渴了。傘渴了。渴了。

她流著口水,想男人。她打著傘,又出去找。她沒料到,這次尋找會有完全不同的際遇。她認識了大鬍子。他說,有一天你從病裡好了,我來娶你。她眨眨眼睛,抖落睫毛上的水珠。這雨,多沒勁兒。

可他真是個雄壯的男人,她快活地嗷嗷叫。她戀上他了,可戀愛如同戰爭,當最初的盲目激情逐漸退卻,餘下的只有死亡和犧牲。

總是下雨。大鬍子再也沒出現,作伴的貓死了,這混亂的生活。她背痛,腰痛,腹痛。日復一日的期待中,蔦蘿在雨裡飄零。那小小的星形花朵兒,紅得耀眼。它還有個更美的名字,叫做新娘花。

是誰觸犯了雨神?雨大得嚇人。雨中,房子閃爍著不定的光亮。床板上,留下了濕漉漉的壓痕。被房東發現時,她的肚子充滿了血,像只吸足了水分的鼓。她死于宮外孕,沒人知道,她到底從哪裡來。

房頂的積水漏著,嘀滴答嗒。風擰乾了夾雜著雨水的空氣。朝著公路的小窗子依然掛著塊猩紅的簾子。一把顏色褪舊了的紅傘,被雨水洗刷乾淨,安靜地擱在窗下。

再也無法回來,回到這裡重新等待一場雨。她正獨自穿越黑夜,就像來時一樣純潔。

哦,這兒很久沒下雨了。下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