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皮叫皮運有, 在鄉機關幹到四十多歲, 還是大頭兵一個, 主要原因是嗜賭。
老皮的麻將功夫是幼功, 其父親精于此道, 老皮耳濡目染, 八歲即學藝在身, 上得桌面了。 工作後, 兜裡有了錢, 麻將功夫日漸爐火純青, 便賭癮纏身。
老皮的賭癮到底有多大, 不得而知。 據傳, 一大雪夜, 老皮起來小解, 忽聽鄰居屋內傳來嘩嘩啦啦的麻將聲, 不禁心癢手癢, 便躡足溜到鄰居窗下, 趴著窗臺觀戰, 偏偏背對著他的那位夥計牌藝極臭, 常打錯牌, 急得老皮抓耳撓腮, 恨不能進去幫他幾把, 但一想, 深更半夜的, 一有風吹草動,
我問老皮這是不是真事, 老皮一拍屁股, 恨恨地說:“這都是那幫狗日的小子糟踏我, 編謊!”但老皮的表情有些含糊, 我相信這事雖有些誇大, 但起碼有一半是真的。
老皮每個年三十做的第一件事, 就是把麻將一張張仔細洗淨抹幹, 恭恭敬敬供在案上, 燃一柱香, 燒幾刀紙, 磕三個頭, 求賭神保佑一年賭運享通, 財源廣進。 即便如此, 老皮的家境卻仍然貧困依舊, 沒有起色, 賭運上更是輸多贏少, 入不敷出。
麻友都盯著老皮, 問:“你自摸的啥?”
“二餅呀!”
“二餅呢?”
“二餅呢?”老皮也說。
老皮趴在桌底找, 老皮鑽進床下找, 老皮跳上椅子在頂棚裡找, 橫堅是找不著。 老皮邊找邊念叨:“狗日的二餅呢狗日的二餅呢?”找了半天, 老皮回過味來, 一伸手:“先算帳, 給錢。 ”
麻友死活不認帳:“連你贏的啥都不知道,
滿腔怒火老皮回到家, 脫衣睡覺, 卻從懷裡蹦出那張二餅。 老皮抓起二餅, 躥出去。 跑半道上又折了回來, 離了牌桌, 散了場, 誰還會相信?
老皮狠狠將二餅扔進爐膛, 燒成一股糊臭的黑煙, 罵:“狗日的二餅!”
再見到他, 我們老遠就喊:“狗日的二餅!”老皮仍一副憤憤不平相。
為了賭, 老婆尋死覓活地鬧過, 公安也抓過, 老皮仍死不悔改。 老皮被抓那次, 是在自己家裡。 老皮正患重感冒, 打著吊針, 他耐不住賭癮發作, 便“帶病堅持工作”或者說“輕傷不下火線”, 約來賭友打牌。
老皮又輸了。 老皮的位子背對著門, 他整晚都在念叨“屁股對門, 只輸不贏”這句話, 公安進來時, 那三個賭友都嚇得呼地站起來,
然而, 不久前, 破罐子破摔賭癮極大的老皮, 卻突然間戒賭了。
那天, 我閑著無事, 見老皮遠遠走來, 便說:“老皮, 找地方玩幾把?”
老皮連連擺手:“戒了戒了!”我看見他左手食指上, 纏著厚厚的帶有血漬的繃帶。
我的驚訝很快被破除。 幾天前, 老皮在縣城上高中的兒子小皮, 剛開學不久, 便被學校攆了回來。 小皮蹺課, 暗地裡在宿舍與幾個同學用撲克牌賭錢, 將學費輸個精光。 老皮怒不可遏, 以武力對小皮實行專政。 小皮挨一頓暴打,
老皮吼:“你到底想咋樣?!”
小皮瞟他一眼, 也說:“你到底想咋樣?”
老皮困獸般在屋裡轉著圈兒, 壓低火氣, 道:“說, 保證再也不賭錢了!”
“我才輸多少?還不及你輸的零頭。 ”小皮晃著腿說。 “你要能戒了我就能戒!”
老皮吼:“那好, 我戒!”
小皮冷冷地說:“誰信呀, 太陽會從西邊出?”
老皮再次爆發, 跺腳, 沖小皮重新用髒不可耐的話, 罵個天昏地暗。 罵得不過癮, 氣急敗壞的老皮, 操起菜刀, “咚”地將左手食指剁去一截, 冒著冷汗, 吼:“叫你狗日的不信, 從今兒起老子非戒了它不可!”……
我盯著老皮的手指, 問:“真的戒賭啦?”
老皮歎口氣, 說:“不戒咋行?我這輩子毀在賭上執迷不悟, 可不能讓兒子的一生再誤在上面了!”
老皮走時,咕噥了一句:“混了半輩子,狗日的倒讓兒子給管住了!”
隔天,老皮又找到我,不好意思地說:“小皮的事,我想請你幫個忙。”
我說:“小皮咋啦?”
老皮說:“又上學去了。我怕班主任對他另眼相看,給小鞋穿,狗日的小皮性子強,嫌我說話粗魯,死活不讓我去他學校,聽說他班主任是你的同學,你能不能去幫忙通融一下?”
當天下午,我便趕到縣城高中。我的同學聽我囉裡囉嗦地講完,詫異地說:“什麼賭錢輸光了學費?沒影的事,小皮幾天前請假,只是說父親病重,他回去伺候幾天。”
老皮走時,咕噥了一句:“混了半輩子,狗日的倒讓兒子給管住了!”
隔天,老皮又找到我,不好意思地說:“小皮的事,我想請你幫個忙。”
我說:“小皮咋啦?”
老皮說:“又上學去了。我怕班主任對他另眼相看,給小鞋穿,狗日的小皮性子強,嫌我說話粗魯,死活不讓我去他學校,聽說他班主任是你的同學,你能不能去幫忙通融一下?”
當天下午,我便趕到縣城高中。我的同學聽我囉裡囉嗦地講完,詫異地說:“什麼賭錢輸光了學費?沒影的事,小皮幾天前請假,只是說父親病重,他回去伺候幾天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