當今學習二王的書法家, 流于仿製多。 造成這一現象的最根本原因, 在於書家主體風格意識的不自覺及對王書藝術精神的漠視。 從技法層面講, 學王書家對二王筆墨中筋骨、風骨及空間形式表現得不到位, 是當今學王流行書風品格提升的瓶頸所在。 更有甚者, 借二王大旗反碑學者大有人在, 將傳統局限在二王的形式而非二王書風中蘊含的傳統美學精神。 他們將魏晉以前的篆隸古法排斥在傳統之外, 大大曲解了書法傳統的本質。 一、風格意識的不自覺 二王書風之所以千古不朽, 在書法史上享有崇高地位,
最具教化作用的無疑是王羲之之子王獻之的創造了。 作為最貼近書聖父親的書法家, 小王比歷史上任何人都最多看到大王的真跡, 但小王顯然不滿足於只學習其父的書法,
二、筋骨、風骨之缺失 謝赫《畫品》中提出繪畫須有“六法”, 曰:“氣韻生動”、“骨法用筆”、“應物象形”、“隨類賦彩”、“經營位置”、“轉移模寫”, 雖然針對的是繪畫, 但如“氣韻生動”、“骨法用筆”等, 于書法又何嘗不是法則?何謂“骨法”?即用筆須見筋骨, 見骨力。 筆者理解, 用筆提按有力, 擒縱有度, 筆潤而不羸, 枯而不燥, 威而不猛, 清而不虛, 是謂見筋骨矣。 王羲之之前舊體, 用筆多承漢簡以來簡捷率意, 常有不到之筆。 而王書起訖運動作精緻, 筆與紙配合默契, 動作乾淨俐落, 不拖泥帶水。 其按筆鋒不燥、穎不破,提筆線不虛、毫不空,提按轉接過渡自然。再比較王書與趙孟頫、董其昌等學王書,更可明瞭筋骨之為何物。以王書《頻有哀禍帖》與趙書《赤壁賦》、董書《琵琶行》等對比,王書用筆堅挺緊實,筆鋒按下程度較大,轉折處多見頓筆、折筆暗過,運筆速度爽快,有節奏感,而線質遒勁清麗;趙、董書速度較勻,筆按下程度較小,轉折處很少折筆、頓筆,方筆更少見,用筆換鋒多不暗過,尤快速轉換時動作感簡單,拖帶側鋒明顯。由於少方、折用筆,運筆力作用又小,趙、董書骨力自然不及王書。 當今學王書家,其實大多承繼了孫(過庭)、趙(孟頫)、董(其昌)及《閣帖》使轉之法,而于唐摹本王書手劄、《集王聖教序》之骨力多不能及。更有甚者,以為王書之方、折、頓筆乃摹、刻所為,則為笑談。方折、圓勁、堅韌、清潤,筆者以為是構成王書筋骨的基本內容。
對照王羲之作品之中蘊含的文化與美學情愫,後人的亦步亦趨則多少有些粗淺與守成。文人自有追求雅的心態與目標,但並非只有溫文才能成雅。文人本性更多屬於藝術家,而非政治體制下唯命是尊的信士與工具。故如從溫文爾雅的角度看王書手劄的奇峻與跳擲則似不能對應,儘管王書的奇峻與跳擲之中不乏正氣與規則。拿趙孟頫手劄與王書作比,雅似乎更多地站在了趙書一邊。但王書的複雜、微妙與變化,趙書不能及,王書的自由、率真與超脫,趙書不能到,此雅所處的層次可以想見。其實,一定程度上,甜滑、平正、媚弱或可以看作是趨雅的某種基本形式。這非唯趙書如是,歷代學王書中亦不少見。當然,刻板、教條者應予剔除。
王羲之將魏晉士人高貴而灑脫、中規而放意的風骨完整地表現在他的日常書寫中,這是書法藝術自覺的極好證明。今人若不從其形式中蘊含的文化意識去考察與學習,而時刻拘泥於一點一畫的規則與要求,則與王書的境界相去遠矣。 三、空間感的失落 在《王羲之書法解析》一書中,筆者詳盡闡釋了王書的結構性及空間意識。筆者以為,王羲之對結構形式的敏感及對空間書理的領悟與實踐,正是其破古開新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。大凡有創新意識的書法家,空間結構往往成為其實驗場。
王書的空間美感,主要表現在整體架構的形式意味,即其章法是一種“有意味的形式”(克萊夫·貝爾),而完全不同於後世有些學王書家千篇一律的“抄寫”方式。這種有意味形式首先落實在單字上。以《集王聖教序》、《蘭亭序》為例,一方面,字極具規模意識,即點畫、間架楷則森嚴,正氣凜然;另一方面,通過某些點畫的傾側、挪讓、斷連、伸縮、併合等方法,將“奇”注入“正”之中。如《集王聖教序》正文首字“蓋”,通過第二橫、第三橫畫的欹側(尤第三橫)將字挑活,一方面使字中四橫畫寫法各各不同,同時,正由於第三橫畫的上傾,使結字打破了平勻。《蘭亭序》數百字及《集王聖教序》數千字,幾乎每字都可舉出這種變化的手法,可見王羲之求奇、求變心理之深刻。 當今學王流行書風,對王書傳統空間形式之悟解,顯然不夠透切。慣性的用筆造成同類點畫之形態單一雷同;單字結構的定勢使作品上下前後缺少起伏;抄寫意識註定作品與作品之間難以在面目上拉開距離。這些,皆因今人對空間形式練習不足、觀念不到所致,當然,最重要的一點,是創作意識、創造意識、創新意識不足,即書法家作為藝術家的主體意識不全所造成的。
王羲之作為歷史上的書聖,光耀千秋,誰都不懷疑他的歷史地位與功績。對於每一位學書者,能夠深入學習王羲之書法的用筆、結構及風格意識,無疑能提升自己的傳統書寫能力及創造能力。但這不等於說,王書便是傳統的一切。即使就學習王書而言,如果我們能夠從三代而下,將甲骨、鐘鼎、秦篆漢隸都有所體驗,於理解與吸收王書又何嘗無益?!更何況,王書之外的這些(當然還有其他)傳統亦巍峨錦繡、玄深莫測。王書有如山峰之巔,但當我們站在峰頂,看到一望無際的大海及無法預測的海底,我們又作何聯想?我們惟有深入大海探知奧秘,才可感受其無窮魅力。
其按筆鋒不燥、穎不破,提筆線不虛、毫不空,提按轉接過渡自然。再比較王書與趙孟頫、董其昌等學王書,更可明瞭筋骨之為何物。以王書《頻有哀禍帖》與趙書《赤壁賦》、董書《琵琶行》等對比,王書用筆堅挺緊實,筆鋒按下程度較大,轉折處多見頓筆、折筆暗過,運筆速度爽快,有節奏感,而線質遒勁清麗;趙、董書速度較勻,筆按下程度較小,轉折處很少折筆、頓筆,方筆更少見,用筆換鋒多不暗過,尤快速轉換時動作感簡單,拖帶側鋒明顯。由於少方、折用筆,運筆力作用又小,趙、董書骨力自然不及王書。 當今學王書家,其實大多承繼了孫(過庭)、趙(孟頫)、董(其昌)及《閣帖》使轉之法,而于唐摹本王書手劄、《集王聖教序》之骨力多不能及。更有甚者,以為王書之方、折、頓筆乃摹、刻所為,則為笑談。方折、圓勁、堅韌、清潤,筆者以為是構成王書筋骨的基本內容。對照王羲之作品之中蘊含的文化與美學情愫,後人的亦步亦趨則多少有些粗淺與守成。文人自有追求雅的心態與目標,但並非只有溫文才能成雅。文人本性更多屬於藝術家,而非政治體制下唯命是尊的信士與工具。故如從溫文爾雅的角度看王書手劄的奇峻與跳擲則似不能對應,儘管王書的奇峻與跳擲之中不乏正氣與規則。拿趙孟頫手劄與王書作比,雅似乎更多地站在了趙書一邊。但王書的複雜、微妙與變化,趙書不能及,王書的自由、率真與超脫,趙書不能到,此雅所處的層次可以想見。其實,一定程度上,甜滑、平正、媚弱或可以看作是趨雅的某種基本形式。這非唯趙書如是,歷代學王書中亦不少見。當然,刻板、教條者應予剔除。
王羲之將魏晉士人高貴而灑脫、中規而放意的風骨完整地表現在他的日常書寫中,這是書法藝術自覺的極好證明。今人若不從其形式中蘊含的文化意識去考察與學習,而時刻拘泥於一點一畫的規則與要求,則與王書的境界相去遠矣。 三、空間感的失落 在《王羲之書法解析》一書中,筆者詳盡闡釋了王書的結構性及空間意識。筆者以為,王羲之對結構形式的敏感及對空間書理的領悟與實踐,正是其破古開新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。大凡有創新意識的書法家,空間結構往往成為其實驗場。
王書的空間美感,主要表現在整體架構的形式意味,即其章法是一種“有意味的形式”(克萊夫·貝爾),而完全不同於後世有些學王書家千篇一律的“抄寫”方式。這種有意味形式首先落實在單字上。以《集王聖教序》、《蘭亭序》為例,一方面,字極具規模意識,即點畫、間架楷則森嚴,正氣凜然;另一方面,通過某些點畫的傾側、挪讓、斷連、伸縮、併合等方法,將“奇”注入“正”之中。如《集王聖教序》正文首字“蓋”,通過第二橫、第三橫畫的欹側(尤第三橫)將字挑活,一方面使字中四橫畫寫法各各不同,同時,正由於第三橫畫的上傾,使結字打破了平勻。《蘭亭序》數百字及《集王聖教序》數千字,幾乎每字都可舉出這種變化的手法,可見王羲之求奇、求變心理之深刻。 當今學王流行書風,對王書傳統空間形式之悟解,顯然不夠透切。慣性的用筆造成同類點畫之形態單一雷同;單字結構的定勢使作品上下前後缺少起伏;抄寫意識註定作品與作品之間難以在面目上拉開距離。這些,皆因今人對空間形式練習不足、觀念不到所致,當然,最重要的一點,是創作意識、創造意識、創新意識不足,即書法家作為藝術家的主體意識不全所造成的。
王羲之作為歷史上的書聖,光耀千秋,誰都不懷疑他的歷史地位與功績。對於每一位學書者,能夠深入學習王羲之書法的用筆、結構及風格意識,無疑能提升自己的傳統書寫能力及創造能力。但這不等於說,王書便是傳統的一切。即使就學習王書而言,如果我們能夠從三代而下,將甲骨、鐘鼎、秦篆漢隸都有所體驗,於理解與吸收王書又何嘗無益?!更何況,王書之外的這些(當然還有其他)傳統亦巍峨錦繡、玄深莫測。王書有如山峰之巔,但當我們站在峰頂,看到一望無際的大海及無法預測的海底,我們又作何聯想?我們惟有深入大海探知奧秘,才可感受其無窮魅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