錢泳,原名錢鶴, 字立群, 號台仙, 一號梅溪, 清代江蘇金匱(今屬無錫)人。 長期做幕客, 足跡遍及大江南北。 工詩詞、篆、隸, 精鐫碑版, 善於書畫, 作印得三橋(文彭)、亦步(吳迥)風格。 有縮臨小漢碑, 集各種小唐碑石刻行世。 著有《履園叢話》、《履園譚詩》、《蘭林集》、《梅溪詩鈔》等。 《墨林今話》曰:“梅溪工於八法, 尤精隸古。 ”《見聞隨筆》曰:“梅溪工書縮本唐帖, 至其分書, 一味妍媚, 不求古雅, 名雖遠播, 終不近古。 ”
《書學》選自《履園叢話》。 作者對篆隸書體、六朝與唐人的書法闡述了自己的看法, 他贊同阮元“書分南北宗”的見解, 影響到晚清一代書風。
錢泳 楷書節錄《楞嚴經》
《書學》 原文:古來書碑者, 在漢、魏必以隸書, 在晉、宋、六朝必以真書, 以行書而書碑者, 始于唐太宗之《晉祠銘》, 李北海繼之。
余弱冠時輒喜學山谷書, 雖老學見之, 亦為稱賞不置, 心甚疑焉。 因求教于林蠡槎先生, 先生一見泳書, 便雲:“子錯走路頭矣。
(宋四家)學魯公者唯君謨一人而已, 蓋君謨人品醇正, 字畫端方, 今所傳《萬安橋碑》, 直是魯公《中興頌》, 《相州畫錦堂記》, 直是魯公《家廟碑》, 獨行草書又宗王大令, 不宗《爭坐位》一派。
米書不可學者過於縱, 蔡書不可學者過於拘。 米書筆筆飛舞, 筆筆跳躍, 秀骨天然, 不善學者, 不失之放, 即失之俗。
有唐一代之書, 今所傳者, 唯碑刻耳。 歐、虞、褚、薛, 各自成家, 顏、柳、李、徐,
近日所稱海內書家者, 有三人焉:一為諸城劉文清公, 一為錢塘梁山舟侍講, 一為丹徒王夢樓太守也。 或論文清書如枯禪入定, 侍講書如布帛菽粟, 太守書如倚門賣俏。 餘謂此論太苛。 文清本從松雪入手, 靈峭異常, 而誤於《淳化閣帖》, 遂至模棱終老, 如商鼎、周彝, 非不古而不適於用。 侍講早年亦宗趙、董, 唯自壯至老, 筆筆自運,
思翁于宋四家中獨推服米元章一人, 謂自唐以後, 未有過之, 此所謂僧贊僧也。 蓋思翁天分高絕, 趙吳興尚不在眼底, 況文征仲、視希哲輩耶!元章出筆實在蘇、黃之上, 唯思翁堪與作敵。 然二公者, 皆能縱而不能伏, 能大而不能小, 能行而不能楷者, 何也?余謂皆坐天分過高之病, 天分過高則易於輕視古人, 筆筆皆自運而出, 故所書如天馬行空, 不受羈束, 全以天分用事者也。
董思翁嘗論宋四家書皆學顏魯公, 餘謂不然,
坡公書昔人比之飛鴻戲海, 而豐腴悅澤, 殊有禪機。 余謂坡公天分絕高, 隨手寫去, 修短合度, 並無意為書家, 是其不可及處。 其論書詩曰:“我雖不善書, 曉書莫如我, 苟能通其意, 自請不學可。 ”又曰:“端莊雜流麗, 剛健含婀娜。 ”真能得書家玄妙者。 然其戈法殊扁, 不用中鋒, 如書《表忠觀碑》、《醉翁亭記》、《柳州羅池廟碑》之類, 雖天趣橫溢, 終不是碑版之書。 ……餘年過五十, 自分無有進境, 亦不能成家, 擬以蘇書終其身, 孰知寫未三四年,毛疵百出,旋複去之。乃知坡公之書未易學也。
或問余宋四家書既不可學,當學何書為得?餘曰:“其唯松雪乎!”松雪書用筆圓轉,直接二王,施之翰牘,無出其右。前朝如祝京兆、文衡山俱出自松雪翁,本朝如薑西溟、汪退穀亦從松雪出來,學之而無弊也。唯碑版之書則不然。碑版之書必學唐人,如歐、褚、顏、柳諸家,俱是碑版正宗,其中著一點松雪,便不是碑版體裁矣。或曰:“然則何不徑學唐人,而必學松雪,何也?”餘曰:“吾儕既要學書,碑版翰牘須得兼備,碑版之書其用少,翰牘之書其用多,猶之讀三百篇,《國風》、《雅》、《頌》不可偏廢,書道何獨不然。”
張醜雲:“子昂書法溫潤閒雅,遠接右軍,第過為妍媚纖柔,殊乏大節不奪之氣。”非正論也。褚中令書,昔人比之美女蟬娟,不勝羅綺,而其忠言讜論,直為有唐一代名臣,豈在區區筆墨間,以定其人品乎?
思翁書畫俱是大作手,其畫宗北苑,而兼得大小米之長,尚茬第二乘。唯書法無古無今,不名一格,而能卓然成家,蓋天資高妙,直在古人上也。余嘗見思翁一畫卷,用筆淹潤,秀絕人寰,後有款雲:“時年八十又一。”又見一書卷,臨鍾、王、虞、褚、顏、柳及蘇、黃諸家,後有題雲:“此數帖餘臨仿一生,才得十之三四,可脫去拘束之習。”書時年亦八十一。夫以思翁之天資學力,尚作書作畫,老而不衰,自成大家也。
米元章、董思翁皆天資清妙,自少至老筆未嘗停,嘗立論臨古人書不必形似,此聰明人欺世語,不可以為訓也。吾人學力既淺,見聞不多,而資性又複平常,求其形似尚不能,況不形似乎?
孰知寫未三四年,毛疵百出,旋複去之。乃知坡公之書未易學也。或問余宋四家書既不可學,當學何書為得?餘曰:“其唯松雪乎!”松雪書用筆圓轉,直接二王,施之翰牘,無出其右。前朝如祝京兆、文衡山俱出自松雪翁,本朝如薑西溟、汪退穀亦從松雪出來,學之而無弊也。唯碑版之書則不然。碑版之書必學唐人,如歐、褚、顏、柳諸家,俱是碑版正宗,其中著一點松雪,便不是碑版體裁矣。或曰:“然則何不徑學唐人,而必學松雪,何也?”餘曰:“吾儕既要學書,碑版翰牘須得兼備,碑版之書其用少,翰牘之書其用多,猶之讀三百篇,《國風》、《雅》、《頌》不可偏廢,書道何獨不然。”
張醜雲:“子昂書法溫潤閒雅,遠接右軍,第過為妍媚纖柔,殊乏大節不奪之氣。”非正論也。褚中令書,昔人比之美女蟬娟,不勝羅綺,而其忠言讜論,直為有唐一代名臣,豈在區區筆墨間,以定其人品乎?
思翁書畫俱是大作手,其畫宗北苑,而兼得大小米之長,尚茬第二乘。唯書法無古無今,不名一格,而能卓然成家,蓋天資高妙,直在古人上也。余嘗見思翁一畫卷,用筆淹潤,秀絕人寰,後有款雲:“時年八十又一。”又見一書卷,臨鍾、王、虞、褚、顏、柳及蘇、黃諸家,後有題雲:“此數帖餘臨仿一生,才得十之三四,可脫去拘束之習。”書時年亦八十一。夫以思翁之天資學力,尚作書作畫,老而不衰,自成大家也。
米元章、董思翁皆天資清妙,自少至老筆未嘗停,嘗立論臨古人書不必形似,此聰明人欺世語,不可以為訓也。吾人學力既淺,見聞不多,而資性又複平常,求其形似尚不能,況不形似乎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