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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朝那些人|士人、士風、士氣

主筆|賈冬婷

蘇軾詩詞裡用得最多的一個詞是什麼?

蘇軾作為一個風景名勝的“代言人”, 他的品牌價值究竟有多大?

蘇軾發明了哪些美食?

蘇軾的朋友圈什麼樣?

去年是蘇軾誕辰980周年, 他的各種不為人知的“秘密”甚至成為北京一所小學貫穿全年的探究性學習主題。 當人們驚訝于小學生的認知視野和學習方法如此前瞻的同時, 也不能不嘆服東坡先生穿越千年的影響力。

從宋朝到今天, 蘇軾何以一直被視為文化偶像?

《望》, 王赫 作 , 對宋佚名《柳院消暑圖頁》的當代再創作。

1936年林語堂舉家赴美時, 有關蘇東坡及其作品的書籍是他一再精簡的行李裡不可割捨的部分, 也在旅居海外時給了他豐富的精神食糧。 林語堂給出一個全景式的答案:“我們未嘗不可說, 蘇東坡是個秉性難改的樂天派, 是悲天憫人的道德家, 是黎民百姓的好朋友, 是散文作家,

是新派的畫家, 是偉大的書法家, 是釀酒的實驗者, 是工程師, 是假道學的反對派, 是瑜伽術的修煉者, 是佛教徒, 是士大夫, 是皇帝的秘書, 是飲酒成癮者, 是心腸慈悲的法官, 是政治上的堅持己見者, 是月下的漫步者, 是詩人, 是生性詼諧愛開玩笑的人。 可是這些也許還不足以勾繪出蘇東坡的全貌。 我若說一提到蘇東坡, 在中國總會引起人親切敬佩的微笑, 也許這話最能概括蘇東坡的一切了。 ”

林語堂的描摹, 如同扇面一樣展開了一個“百科全書”式的人物, 但這還不足以解釋蘇東坡在今天的連綿迴響。 真正激起人們共鳴的, 其實是他作品背後元氣淋漓的生命力, 坦蕩開闊的胸襟, 瀟灑自如的氣度, 以及樂觀曠達的風範。 而在這一切的背後,

則是深沉幽微的人生憂患和心靈痛苦。 王國維的評價或許可作為解釋:“三代以下詩人, 無過屈子、淵明、子美、子瞻者。 此四子者, 若無文學之天才, 其人格亦自足千古。 故無高尚偉大之人格, 而有高尚偉大之文章者, 殆未有之也。 ”他將蘇軾與屈原、陶淵明、杜甫並列, 不只因為作品, 更因為人格。

蘇軾曾說自己“一生憂患, 常倍他人”, 尤以“烏台詩案”後被貶黃州為最大轉折。 一下子從春風得意中死裡逃生, 落到一個無人相識甚至無食無衣的境地, 他從一片數十畝荒地上自墾東坡開始, 一點點地落地生根, 精神上也經歷了一番脫胎換骨, 從一己的興衰榮辱中解脫出來, 有了更開闊的歷史視野, 正如他自己所說, “也無風雨也無晴”。

也是在這一時期, 蘇東坡達到了一生中藝術生涯的高峰, 既有“大江東去, 浪淘盡, 千古風流人物”的氣勢磅礴, 又有“十年生死兩茫茫, 不思量, 自難忘”的細膩情感;而他最好的書法作品《寒食帖》, 也作于黃州的淒風苦雨中, 其內心的蒼涼、惆悵、多情, 完全透過書法的節奏和張弛滲透出來, 幾乎一筆一歎, 如泣如訴。

今天的人們覺得蘇東坡特別親近, 也因為他能狂妄怪癖, 能莊重嚴肅, 也能輕鬆玩笑。 如林語堂所說:“從他的筆端, 我們能聽到人類情感之弦的振動, 有喜悅、有愉快, 有夢幻的覺醒, 有順從的忍受。 ”比如蘇東坡愛飲酒, 愛美食, “自笑平生為口忙”, 很多菜式據傳都跟他有關, 如東坡豆苗、東坡豆腐, 還有著名的東坡肉。

那是他被貶黃州之時琢磨出來的吃法, 還專門為此寫有一詞:“洗淨鐺, 少著水, 柴頭罨煙焰不起。 待他自熟莫催他, 火候足時他自美。 黃州好豬肉, 價賤如泥土。 貴者不肯吃, 貧者不解煮, 早晨起來打兩碗, 飽得自家君莫管。 ”後來他讓家人將此法做好的肉分送給民眾吃, 於是有了“東坡肉”之名。 像這樣的民間傳說眾多, 其樂觀曠達可見一斑, 正如他自己的形容, “吾上可以陪玉皇大帝, 下可以陪卑田院乞兒。 眼前見天下無一個不好人”。

蘇東坡的出現並不是一個孤例, 他只是宋朝群星閃耀的士大夫階層的一個代表。 北宋中期以蘇軾為中心形成了一個文人圈, 傳為李公麟所作的《西園雅集圖》, 以寫實手法描繪了他們在駙馬都尉王詵的西園聚會的場景, 圍繞在蘇軾身邊的,有蘇軾的弟弟蘇轍,“蘇門四學士”黃庭堅、秦觀、晁補之、張耒,還有米芾、蔡肇、僧人圓通、道士陳碧虛等十幾人。畫中人或吟詩賦詞,或扶琴唱和,或打坐問禪。米芾作序:“水石潺湲,風竹相吞,爐煙方嫋,草木自馨。人間清曠之樂,不過如此。”“西園雅集”是古代繪畫史中的一個經典母題,被一代又一代的畫家不斷地陳述,不僅是對宋人風雅的崇尚,更是對開啟中國現代性曙光的“文藝復興時代”的一種嚮往。

如果將視野放大到整個兩宋時期,知識精英的井噴現象就更加顯著了。這不是偶然的驚鴻一現,而是一個士大夫群體的持續湧現;不單是文學和藝術,還覆蓋了歷史、科學、哲學等廣闊的知識版圖。北京大學歷史系教授、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院院長鄧小南告訴我,兩宋士大夫中的代表人物,介於帝王與民庶之間,兼具讀書人和官僚的雙重身份,一方面學問相對淵博融貫、格局宏大,另一方面也在政治舞臺上表現活躍。之前在唐代,像李白、杜甫這樣一流的文學家,在為官、治國方面沒得到什麼機會,難以展現才華。相比而言,宋代像范仲淹、歐陽修、王安石、司馬光、蘇軾、朱熹等人,則有多方面的作為。比如范仲淹推動“慶曆新政”,是政治家,但今人最開始接觸他可能是通過《岳陽樓記》,他首先作為一位元文學家被我們認識。還有歐陽修,一方面被稱為“文壇宗主”,另一方面,他直接參與撰寫了《新唐書》和《新五代史》,又是史學家,還有經學方面的著述,後來又做過副宰相,也可以說是一位活躍的政治家……這樣的例子不勝枚舉,歷史學家余英時概括為“政與學兼收並蓄”,認為這一定義可以籠罩兩宋士大夫群體所顯現的時代風格。

在去年年初的一期封面故事中,我們通過解讀宋朝的一系列關鍵字——市井、雅集、宋詞、山水、茶、書院,搭建起宋朝與今天的聯繫,試圖去探究“我們為什麼愛宋朝”。我們發現,當今天的人們向自身文化傳統中尋找,越發體會到歷史上兩宋文明達到的高度,正如陳寅恪所言:“華夏民族之文化,歷數千載之演進,造極于趙宋之世。”其中一個關鍵背景,就是在10世紀標誌性的“唐宋變革”之後,一個新的階層——士大夫階層的出現。正如余英時所說,宋朝從一種整體風貌上來概觀,“士風”最盛。某種意義上,可以說宋朝在思想和文化上的高峰就是由士人群體締造的,“士”可以作為繼續深入探究宋朝的一把鑰匙。

“士”的傳統從先秦開始綿延,一直扮演著傳統中國“社會良心”的角色。但為什麼一直到宋朝,才出現一個“士”的黃金時代?宋朝士風又會對中國文化產生什麼樣的深遠影響?本期封面故事,我們就將聚焦于宋朝的士人群體。

當宋朝于960年建立的時候,門閥士族把持權力的時代就結束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靠教育和科舉而實現階層上升的新興士人群體,他們將“以天下為己任”作為一種普遍的自覺意識。士大夫的影響力之大,從南宋一名監察禦史方庭實義正辭嚴地對高宗所說的話中可見一斑:“天下者,中國之天下,祖宗之天下,群臣、萬姓、三軍之天下,非陛下之天下。”兩宋士大夫“政與學兼收並蓄”的特徵,又讓他們承擔起重塑中國傳統的責任。他們在政治、意識形態、哲學、文化、文學、藝術、科學上所取得的成就,與那些改變了日常生活的強大經濟力量結合在一起,使得宋成為一個轉型時代,一個“傳統中國”的典範。這些脫胎於儒家思想之“士”的精神理念,在此後的漫漫歲月中,加速促進了中國社會的變革,而其中不少具有民族典型性的文化特徵,時至今日,依然熠熠生輝。

在群星閃耀的兩宋士大夫群體中,我們選取了其中的8位代表人物——范寬、王安石、蘇軾、宋徽宗、李清照、朱熹、辛棄疾、宋慈,探討他們在政治、哲學、文化、文學、藝術、科技等不同領域的開創,以及留給後世的精神遺產。此外,我們還與故宮博物院合作,篩選出故宮藏品中十件宋代器物,另請古代名物專家揚之水為我們解讀了宋人的香爐、花瓶、酒杯,

從物中一窺士風與士氣。透過這些士人的時代命運,我們或許可以更深刻地體悟宋朝之所以成為“造極之世”的秘密。(參考書目:《蘇東坡傳》,林語堂 著,張振玉 譯,湖南文藝出版社)

圍繞在蘇軾身邊的,有蘇軾的弟弟蘇轍,“蘇門四學士”黃庭堅、秦觀、晁補之、張耒,還有米芾、蔡肇、僧人圓通、道士陳碧虛等十幾人。畫中人或吟詩賦詞,或扶琴唱和,或打坐問禪。米芾作序:“水石潺湲,風竹相吞,爐煙方嫋,草木自馨。人間清曠之樂,不過如此。”“西園雅集”是古代繪畫史中的一個經典母題,被一代又一代的畫家不斷地陳述,不僅是對宋人風雅的崇尚,更是對開啟中國現代性曙光的“文藝復興時代”的一種嚮往。

如果將視野放大到整個兩宋時期,知識精英的井噴現象就更加顯著了。這不是偶然的驚鴻一現,而是一個士大夫群體的持續湧現;不單是文學和藝術,還覆蓋了歷史、科學、哲學等廣闊的知識版圖。北京大學歷史系教授、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院院長鄧小南告訴我,兩宋士大夫中的代表人物,介於帝王與民庶之間,兼具讀書人和官僚的雙重身份,一方面學問相對淵博融貫、格局宏大,另一方面也在政治舞臺上表現活躍。之前在唐代,像李白、杜甫這樣一流的文學家,在為官、治國方面沒得到什麼機會,難以展現才華。相比而言,宋代像范仲淹、歐陽修、王安石、司馬光、蘇軾、朱熹等人,則有多方面的作為。比如范仲淹推動“慶曆新政”,是政治家,但今人最開始接觸他可能是通過《岳陽樓記》,他首先作為一位元文學家被我們認識。還有歐陽修,一方面被稱為“文壇宗主”,另一方面,他直接參與撰寫了《新唐書》和《新五代史》,又是史學家,還有經學方面的著述,後來又做過副宰相,也可以說是一位活躍的政治家……這樣的例子不勝枚舉,歷史學家余英時概括為“政與學兼收並蓄”,認為這一定義可以籠罩兩宋士大夫群體所顯現的時代風格。

在去年年初的一期封面故事中,我們通過解讀宋朝的一系列關鍵字——市井、雅集、宋詞、山水、茶、書院,搭建起宋朝與今天的聯繫,試圖去探究“我們為什麼愛宋朝”。我們發現,當今天的人們向自身文化傳統中尋找,越發體會到歷史上兩宋文明達到的高度,正如陳寅恪所言:“華夏民族之文化,歷數千載之演進,造極于趙宋之世。”其中一個關鍵背景,就是在10世紀標誌性的“唐宋變革”之後,一個新的階層——士大夫階層的出現。正如余英時所說,宋朝從一種整體風貌上來概觀,“士風”最盛。某種意義上,可以說宋朝在思想和文化上的高峰就是由士人群體締造的,“士”可以作為繼續深入探究宋朝的一把鑰匙。

“士”的傳統從先秦開始綿延,一直扮演著傳統中國“社會良心”的角色。但為什麼一直到宋朝,才出現一個“士”的黃金時代?宋朝士風又會對中國文化產生什麼樣的深遠影響?本期封面故事,我們就將聚焦于宋朝的士人群體。

當宋朝于960年建立的時候,門閥士族把持權力的時代就結束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靠教育和科舉而實現階層上升的新興士人群體,他們將“以天下為己任”作為一種普遍的自覺意識。士大夫的影響力之大,從南宋一名監察禦史方庭實義正辭嚴地對高宗所說的話中可見一斑:“天下者,中國之天下,祖宗之天下,群臣、萬姓、三軍之天下,非陛下之天下。”兩宋士大夫“政與學兼收並蓄”的特徵,又讓他們承擔起重塑中國傳統的責任。他們在政治、意識形態、哲學、文化、文學、藝術、科學上所取得的成就,與那些改變了日常生活的強大經濟力量結合在一起,使得宋成為一個轉型時代,一個“傳統中國”的典範。這些脫胎於儒家思想之“士”的精神理念,在此後的漫漫歲月中,加速促進了中國社會的變革,而其中不少具有民族典型性的文化特徵,時至今日,依然熠熠生輝。

在群星閃耀的兩宋士大夫群體中,我們選取了其中的8位代表人物——范寬、王安石、蘇軾、宋徽宗、李清照、朱熹、辛棄疾、宋慈,探討他們在政治、哲學、文化、文學、藝術、科技等不同領域的開創,以及留給後世的精神遺產。此外,我們還與故宮博物院合作,篩選出故宮藏品中十件宋代器物,另請古代名物專家揚之水為我們解讀了宋人的香爐、花瓶、酒杯,

從物中一窺士風與士氣。透過這些士人的時代命運,我們或許可以更深刻地體悟宋朝之所以成為“造極之世”的秘密。(參考書目:《蘇東坡傳》,林語堂 著,張振玉 譯,湖南文藝出版社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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