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付元恒
小時候, 我常偎依在父親的身旁看父親喝罐罐茶, 他每喝一口, 總要咂出個聲來, 好像茶盅裡盛的全是蜜和糖, 又甜又香。
有一回, 我背著父親喝了一口又濃又釅的罐罐茶, “哇, 真苦”!父親一進門, 半嗔半笑地說:“擦疙瘩, 不苦不得來, 啥都是苦出來的”。 長大後一回味, 父親樸素的話語, 像一句飽含哲理的詩。
喝罐罐茶得有好多配角:一爐, 一壺, 一盅, 一曲曲罐, 還得有裝茶葉的盒子, 盛白糖的瓶子, 墊茶的餅子;再添一支水煙瓶更趨完美。 嚼一口饃, 喝一口茶, 呼嚕嚕抽一氣水煙, 悠閒自得, 像過神仙般生活。 父親一但喝起茶來, 各種聲響都有:噗噗的吹火聲, 汩汩(gu)的添水聲, 噝噝的煮沸聲, 滴滴答答的倒茶聲, 好像一個善於口技的人演奏著多種聲樂。
最早的火爐是父親親手做的。 一個籮圈下面釘三條木板, 算是三隻足腳;再在籮圈裡嵌個破廢了的洗臉盆,
父親喝茶時喜歡把火爐放在炕沿頭, 水煙瓶蹲在窗臺上, 自己盤起雙腿坐在炕上。 一但籠起火來, 開門聲, 舀水聲, 折柴聲, 咳嗽聲, 便把全家人吵醒來, 有時, 煙熏得我把頭往被筒裡捂。 也實屬萬般無奈, 那時, 家裡居住窄小, 五六口人一起滾一個炕, 蓋一條被子;再者, 父親必須在隊長喊上窪之前得喝完這頓茶, 必須在上窪之前做完一些零碎家務, 如掃院、飲牲口、磨鐮刀、給豬和食等。 因此, 父親不得不在雞叫頭遍就起床。
母親勸了幾次叫父親把茶戒掉, 還埋怨道, 人不吃五穀不行, 不喝茶不要命。 父親不但沒有生氣, 還笑著辯解, 喝茶喝上癔了, 不喝就迷悶, 就頭疼。
父親正常一天喝兩頓茶, 早上一頓, 中午一頓。
父親喝茶用的硬材, 一般是楊槐樹股枝, 椿樹上脫落下來的馬蹄枝, 有時用一些曬乾的苜蓿根。 他用雙手把樹枝折成矬節節,
人急奔神, 虎急奔林, 中午的一頓茶, 父親如奔命。 生產隊幹的活夠辛苦, 割麥、擔糞、碾場、耕地等, 都是重體力活, 遇上大熱天, 一天要出幾身的汗, 勞累疲乏, 口乾舌燥, 困得人展不端腰, 抬不起腿。 一到中午, 等隊長下一聲歇工令, 父親如饑似渴往茶爐子跟前奔。
父親最高興的是抱著孫子喝茶, 他左手摟抱著孫子, 右手操作著喝茶的程式, 有時掐一小塊饃饃喂在孫子嘴裡, 有時把盅裡半熱不涼的茶叫孫子嘗。 我一輩的從來沒享受過那般待遇。 遇上陰雨天, 地裡不能幹活, 天賜的假日, 父親的幾個茶友就主動上門, 圍在火爐旁, 輪換喝茶, 輪流抽煙, 說父親的茶味道有多香, 說甘字水煙比齊字的好抽,父親眯烘眯烘地笑。
後來,我也喝上了罐罐茶,較為上乘的茶葉,先進的爐子,舒適的環境,條件夠優越,總覺得喝不出“父親茶”的那種味道來。父親的茶有一種說不出“苦”的苦味;有一種叫不上“香”的香味;有一種“閒事閑非休要管,渴飲清泉燜煮茶”的韻味;有一種“寒夜客來茶當酒,竹爐湯沸火初紅”的情味;有一種“青燈耿窗戶,設茗聽雪落”的禪味。然而,我總覺得父親說的那句“啥都是苦出來的”更有詩味。
在我的記憶中,父親陪伴過四代茶爐子,第一代是用紅膠泥自製的原始火爐,第二代是煤油爐,第三代是電爐子,第四代是蜂窩煤爐,當電磁爐問世時,父親便離開了人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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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簡介
付元恒,六十年代生於甘谷大石,鄉村教師。曾發表論文、散文、詩歌五十餘篇,散見於《甘肅日報》、《甘肅教育》、《天水晚報》、《飛天》、《綠風》、《詩刊》等報刊。詩觀:“寫詩,可以熨平歲月的褶皺”。
說甘字水煙比齊字的好抽,父親眯烘眯烘地笑。後來,我也喝上了罐罐茶,較為上乘的茶葉,先進的爐子,舒適的環境,條件夠優越,總覺得喝不出“父親茶”的那種味道來。父親的茶有一種說不出“苦”的苦味;有一種叫不上“香”的香味;有一種“閒事閑非休要管,渴飲清泉燜煮茶”的韻味;有一種“寒夜客來茶當酒,竹爐湯沸火初紅”的情味;有一種“青燈耿窗戶,設茗聽雪落”的禪味。然而,我總覺得父親說的那句“啥都是苦出來的”更有詩味。
在我的記憶中,父親陪伴過四代茶爐子,第一代是用紅膠泥自製的原始火爐,第二代是煤油爐,第三代是電爐子,第四代是蜂窩煤爐,當電磁爐問世時,父親便離開了人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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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簡介
付元恒,六十年代生於甘谷大石,鄉村教師。曾發表論文、散文、詩歌五十餘篇,散見於《甘肅日報》、《甘肅教育》、《天水晚報》、《飛天》、《綠風》、《詩刊》等報刊。詩觀:“寫詩,可以熨平歲月的褶皺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