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日的過稀疏的樹葉，灑在靜謐的小院中。櫻桃樹的枝頭雖已不見果實，但綠葉依舊繁茂。幾個孩子靜靜地站在樹下，目中出對即將發生談話的期待。

夏至站在最前，著父親夏秀才，心中早已迫不及待地想要聽聞真相。此次前往靠山屯，收獲頗，不僅見證了夏瀾秀的抉擇，更看到了夏秀才對田氏的憐惜。此刻，便是夏秀才表明立場的時候。

孩子們面面相覷，期待著夏秀才的發言。夏秀才猶豫片刻，最終緩緩開口：“大橋、十六，樹兒，你們……你們都誤會你們娘了。”

“爹，我們誤會了我娘什麼呢？”夏至平和地問道。

“我知道，你們肯定是聽靠山屯兒的鄉親們說了些關于你姥家的壞話。你們就，們怎麼說，你們就全信了。”

“爹，你知道靠山屯兒的人都跟我們說了些什麼嗎？”夏至接著問，語氣依舊平靜。

“哦，們是不是，你姥家生下孩來不養活，都給扔進山裏頭了？”夏秀才說著，臉上閃過一難以言喻的神。

夏至點頭：“大家確實是這樣說的。爹，你覺得這話是真的還是假的？”

“哦，”夏秀才的聲音略帶急促，“你姥家確實扔過孩子，不過都是死孩子。生下來就沒氣了，要不就是夭折的。你姥家的人緣不太好，所以屯子裏啥的都有。”

在這個年代，由于缺醫藥，以及不講究優生優育，許多家庭都面臨著類似的悲劇。這樣的孩子一般是不舉行正規葬禮的，而是被埋在山裏、裏。因此，夏秀才的意思是，田家并沒有把活著的孩扔進山裏，他們扔的都是死孩子。

“爹，這話你相信嗎？”夏至依舊直視夏秀才的眼睛，問道。

夏秀才的目閃了閃，半晌無言。夏至笑了笑：“爹，昨傍晚找我哥回來的時候，我哥進山去看被人扔掉的嬰兒。你還記得當時你姥家人的臉嗎？我大舅媽為啥哭著出去了？爹，你想一想，別再自欺欺人了。”

江氏當時的反應，夏至記憶猶新。當時臉蒼白如紙，哭著跑出去，只能說明一件事：田家把孩扔進山裏喂狼的事，并沒有在田氏那一代結束。

江氏在生下大丫和二丫之后，這些年難道一直沒再懷過孩子嗎？田大舅和江氏正值壯年，而且只有一個傻兒子，他們難道會不想再生幾個兒子嗎？

大丫和二丫只相隔了不到兩歲，這已經很說明問題了。江氏必定也有親生骨被扔到山裏去喂狼了。然而，江氏不同于田王氏，對待兒兒子一視同仁，所以在聽到這個消息時，才會那樣失態。

夏秀才的臉越來越難看，但相信田家的話卻是不出口了。

“你娘肯定也不知道。哎，就別讓知道了，省得心裏不好。”這個時候，夏秀才擔心的還是田氏的心。

夏至笑了笑，毫不留地道：“爹，恐怕這個事我娘早就知道了。”柱巖那張可是不會保守的。既然看著田氏姐妹長大，必定有機會接近過田氏。十有八九，田氏也知道自己生下來就被扔的事。

但顯然的，田氏選擇忘記了這件事。但這種事，真的能夠忘記嗎？

夏秀才被夏至的沉思所吸引。

“爹，你還有別的話嗎？”夏至瞧著夏秀才陷沉思，便出聲提醒了一句。

“對了，還有一件事。”夏秀才回過神來，他干咳了一聲，“是你們……大月兒姐的事。你姥當時確實病了，眼看就不行了。所以你娘才……后來，你姥的病又好了……”

“爹，你相信嗎？”夏至打斷夏秀才的話，“要真是那樣，他們為啥不把錢還回來，我娘為啥不拿著錢把我大月兒姐給換回來？”

賣星辰的錢，最后換了田老頭家的五間大瓦房和一個大院落，這是事實。鐵證如山，任何狡辯都是徒勞。

“爹，你可真忍心！”夏至直視夏秀才。

夏秀才無法承夏至的目，慌忙地移開了視線。他站在那裏，有些僵，但和雙手都在微微抖。

看到夏秀才的反應，夏至知道，這些事，夏秀才應該也是剛剛知道。或許是因為無法面對殘酷的現實，所以選擇了逃避，選擇了自欺欺人？又或許是，他對田氏的已經超越了一切，為了田氏，他自己選擇這樣做？

夏至在打量夏秀才，同時揣著他的心思。夏秀才僵地站在那裏，心幾乎崩潰。他本想在田家聽了田老頭、田王氏等人的一番話后，又被田氏要求了半天才回來，想要讓孩子們不要誤會田家和田氏。

但沒幾句話，就被夏至說服了。田家所謂的誤會，本就不是誤會。

在這一路上，他心裏已經地想明白了真相究竟是怎樣的。也正如夏至所猜想的那樣，他有些無法面對這樣的現實。

除此之外，還有維護這個家和諧安定的心，以及維護田氏的心，所以他才堅持要跟孩子們說那番話。

眼看著夏秀才的臉越來越難看，夏至當機立斷，讓夏瀾秀和樹兒扶住夏秀才，他們也不回屋，而是徑直往后院去。

田氏在屋子裏也許是聽到了外面的靜，就追了出來。走到屋門口，就看見幾個孩子簇擁著夏秀才往后院去。

田氏趕忙追出來：“你們干什麼？怎麼不回屋？”

“娘，我爹暈過去了。”夏至回頭說了這麼一句，然后催著夏瀾秀加快腳步，大家就進了后院的大門。

田氏心中覺不妙，一路追到后院的大門口，然后停了下來。似乎后院的大門有一條看不見的壕，田氏知道應該立刻將夏秀才追回來，但是面對這條壕，卻猶豫了。

這樣一猶豫，就完全失去了機會。

夏至幾個孩子就將夏秀才扶到后院上房。

夏老爺子正坐在炕上和夏老太太聊天，夏老太太笑瞇瞇的，手裏還著用夏至買的夾紗尺頭裁出來的服。

看到夏秀才被孩子們簇擁進來，夏老爺子嚇了一跳。夏秀才的臉太難看了！

“怎麼了，出什麼事了？大落子，你這是怎麼了，你可別嚇唬爹啊。”夏老爺子急忙從炕上下來，親手扶住了夏秀才。急之下，他老人家連多年都沒過的夏秀才的名兒都出來了。

夏秀才這個時候已經有些緩過勁兒來了，他看見老父親如此焦急，趕忙道：“爹，我沒事，我沒事。”

“你這還沒事，臉都沒了。”夏老爺子見夏秀才說話了，心中略微松了口氣，趕忙將夏秀才扶到炕上坐下。

夏老太太那邊也趕放下正的服，出去給夏秀才倒了一杯濃濃的熱茶。這個氣，夏秀才接過熱茶來竟然也不覺得熱，就那樣三兩口給喝了下去。

喝過了熱茶，夏秀才的臉又好了一些。

這個時候，夏三叔和夏三嬸也聽見靜趕了過來。“要不，我給我哥請個郎中來吧。”夏三叔就道。

夏秀才趕忙攔住夏三叔：“不用，不用，我沒什麼事。”這要是請了郎中來家裏，這件事可就要傳得滿城風雨了。夏秀才不希將事鬧大。

夏老爺子看看大兒子，又看看夏至幾個，心裏差不多有些譜了，他就擺擺手，沒讓夏三叔去請郎中。

大家或在炕上坐著，或是在地下站著，都看著夏秀才。

夏秀才被眾人看著，就有些不自在。他自己并沒有想往后院來，但當時有些失神，就被孩子們給帶來了。他似乎還聽見田氏在他，他當時是可以站住的，但被孩子們擁著是一方面，另一方面，他當時也有些不想站住。

就這樣，他就來到了后院。

此此景，大家都看著他，他不能沒有個代。夏秀才在心裏揣著，在田家的事，夏至幾個應該都跟夏老爺子說了。

沉默了半晌，夏秀才嘆了一口氣。

“好吧，這裏也沒外人。”夏老爺子對夏秀才道。

“我好像做了一場夢一樣。”夏秀才意味深長地說道。

“夢醒了就好。”夏老爺子言簡意賅。

夏秀才尷尬地笑了笑。“爹，這些年，你怪我不？”

夏老爺子瞟一眼夏秀才：“你呢？不怪你那是假話。可要真怪你，我早就不搭理你們了。你心甘愿給老田家做便宜兒子，可你還姓夏！”意思是老子生了你，沒辦法，只能對你負責到底。“你自己想想，對不對得起幾個孩子，對不對得起你自己吧。”

夏秀才愧地低下頭。

夏老爺子了解自己兒子的格，并不指他夢醒了就會大刀闊斧地怎樣怎樣。

“你這個子啊，往后有事多聽十六的吧。”

夏秀才抬頭看看夏至，又瞧瞧跟站在一起的夏瀾秀和樹兒，就低低地嗯了一聲。

夏至在旁邊看得有些欣，也有些無語。夏老爺子就這麼兩句話就完了，這也太溺夏秀才了吧，簡直了。

等聽到夏老爺子讓夏秀才有事多聽的，夏秀才也答應了。夏至知道，是該自己說話的時候了。

“爹，咱們過去都被他們給蒙騙了。眼下咱們明白過來，也定個新章程了。”

“啥新章程？”夏秀才抬起頭來問。

“我提幾件，咱們大家商量著決定怎麼樣？”夏至開口。

“好。”夏老爺子第一個好。大家自然也都跟著點頭，夏秀才也沒有異議。

“第一件，咱們往后不再跟靠山屯兒田家來往，不再資助田家。爹，我們都不去靠山屯兒了，你也別再去了。”夏至先說道。

夏秀才陷沉思，沒有立刻答應。

“我不會再去了。”夏瀾秀先說道，“看到那房子和那個院子，我心裏頭就不好。那是我大月兒姐換來的，估計還是用我大月兒姐的命換的。”

提到這裏，夏瀾秀的眼圈又紅了。

樹兒立刻表示贊同。“我這輩子都不去他家。”

“那畢竟是……”夏秀才弱弱地開口道，卻被夏老爺子立刻打斷。

“那是你親爹嗎？你親爹會賣了你閨給自己蓋房子？你也別姓夏了，滾去靠山屯兒，跟著他們姓田去！”夏老爺子大聲說道。

夏秀才閉了閉眼睛：“行，我往后也不去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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