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至深知田氏的脾氣，料定田氏定是以為自己在后院與爭執是為了維護田氏的面。然而，夏至絕不能讓田氏產生這樣的錯覺，否則往后田氏必將變得更加放肆，不知會鬧出何種風波。

心中雖如此想，夏至卻并未立刻采取行，只是淡淡地瞥了田氏一眼。大丫和二丫躲在炕頭的簾子后，悄無聲息地似乎已然睡。

田氏并未在意夏至的冷漠，事實上，對夏至這樣的態度早已習以為常。田氏主開口，帶著一熱：“吃飯了嗎？若是還沒吃，娘給你做點。”

的言語中著母間的溫馨，仿佛兩人之間并無隔閡。

“吃過了，娘，您呢？”夏至一邊詢問，一邊優雅地坐在炕沿上。

“吃過了，咱們也都吃了。”田氏回應道，也跟著在炕沿上坐下。深知夏至的意圖，似乎有話想要長談。

“娘，您剛才在后院那番話……是隨意為之，還是聽聞了些什麼？”夏至直接切正題。

“哦，這個呀。”田氏瞟了夏至一眼，隨即笑了，“那可不是我胡編的。那傳言有鼻子有眼，都快傳遍了，就咱們后院自己還蒙在鼓裏。”

夏至微微蹙眉，并不關心傳言的真假，想知道的是事的真偽，那些傳言是否已經傳到了臨水鎮，傳到了大興莊。

田氏的話語總是帶著幾分保留，夏至思及很外出，往的人也不多，與相的僅寥寥數人，這些人中，孫王氏自然與夏至關系切，但孫王氏若是知道此事，必定會告知夏至。

剩下的，便只有老杜家媳婦了。夏至想到田氏與走得很近，田氏有空便會找閑聊。

而老杜家媳婦以八卦著稱，喜歡打探別人家的事，更傳播小道消息。

“真傳遍了，老武家的大姑不可能不知道吧。娘，您別把老杜家媳婦的話當真，這話是不是就是告訴您的？”夏至目銳利地盯著田氏。

田氏瞇了瞇眼，語氣中帶著得意：“就是告訴我的，怎麼啦？也不是說的，也是聽人說的。”

“聽誰的？”夏至繼續追問。

“那誰知道啊，人可多了。”田氏立刻回答。

顯然，老杜家的消息來源也是模糊不清，謠言的傳播往往如此，不知源頭在哪，只知傳播者眾多。

夏至心中已有打算，知道追問下去也問不出什麼有用信息，便不再追問。

“我剛才還是給們留了面子的。你不知道外頭有多難聽……”田氏似乎有繼續說下去的意思，但似乎又覺得不適宜在此細節上過多糾纏。

夏至畢竟還是個姑娘。

“娘，我爺剛才說了。”夏至打斷了田氏的話。

提及夏老爺子，田氏立刻直了腰桿，語氣中帶著傲慢：“他啥了？說我了？”

“娘，你這回過分了。”夏至嚴肅地看著田氏。

“我咋過分了？人家都知道的事……”

田氏還想辯解，夏至卻擺了擺手：“娘，我再說一遍。你再提那個話茬，你就帶著你倆侄，立刻從夏家離開，回你們靠山屯的老田家！”

“哎……”田氏的臉漲得通紅，“夏至，這是你爺的話？”

田氏又又惱，同時心中難以置信，不相信夏老爺子會說出這樣的話。

過去雖囂張跋扈，但夏老爺子也從未提過休妻之事。夏老爺子心疼夏秀才，明白夏秀才的心思，同時也十分尊重他。

夏老爺子知道夏秀才絕不會同意休妻，所以才從未提及此事。

田氏也深知這一點。

“對。”夏至點頭，“娘，你還不明白。這次的事和以前的不同。”

田氏的眼珠子轉了轉：“你爺還是偏心他夏老二！”

“偏心不偏心的，現在不是時候。”夏至嚴肅地說，“娘，我再跟你強調一遍。你再提那些話，你就不要在這個家裏待了。”

田氏瞪大了眼睛，不可置信地看著夏至：“好啊，夏至，你胳膊肘往外拐。這是你的意思吧？”

“這是一大家子的意思。”夏至毫不客氣，“娘，你不傻，你知道什麼話能說，什麼話不能說。這次是你做的過分。你和我二嬸吵架，你罵老羅家，你罵別的，你們吵架不是什麼大事……但你敗壞夏家的名聲，你吃的是夏家的飯，我，我哥，我弟，我們都姓夏！”

沒錯，事就是如此簡單。

“娘，我姐那件事，我爺一句都沒跟你提吧。”夏至又問了一句。

田氏抿了抿，心中略不安，知道大丫被找回的事已經水落石出，當年的一切也真相大白，心中一直惴惴不安，擔心夏家人會追究此事。

這件事，并非毫無心虛。

“夏至，你想怎樣？你就欺負我能耐是不？我也沒你爺你的什麼，我是夏老二的閨媳婦。”

“們都姓夏，是我堂姐妹。”夏至語氣冰冷。

田氏冷笑一聲：“你拿人家當堂姐妹，人家拿你當堂姐妹了嗎？以前五月怎麼欺負你的，你都忘了。對了，你現在能耐了，們都結你，過去的事你都忘了。”

“一件事歸一件事。”夏至不為所，“們對不住我，我自己會找回來。但不管怎樣，都不能這樣做。”

田氏冷哼一聲。

“娘，反正你記住就對了，如果你再那樣說話，你就不要在這個家裏待了。”夏至語氣堅定。

田氏瞪大了眼睛，不可置信地看著夏至：“好啊，夏至，你這是欺負我！我可是你娘！”

“那得看你怎麼做了。”夏至轉，語氣依舊強：“娘，咱們回去包餑餑。”

田氏不甘不愿，但最終還是聽從了夏至的安排，跟著往后院走去。

夏至趁機回到前院，恰好看見夏老爺子將夏二叔到院子裏僻靜。

爺倆相對而立，夏老爺子良久未語。

“老二，你跟我老實說……”

“爹，你讓我說什麼呀？”夏二叔小心翼翼地打量著夏老爺子。

夏老爺子目如炬，直視夏二叔：“老大，你的第一個孩子，才七八歲，為了你家蓋房子，你就敢把賣到窯子裏去。還有十六，那麼好的孩子，要不是我們大家攔著，你就想把送給你那個傻侄子當養媳了！你對你堂姐妹那麼狠心，這多虧了我的閨，要是你的，恐怕也得讓你賣到那種地方去，幾句話的辱罵算什麼……”

夏老爺子靜靜地聽著，目始終未曾離開夏二叔。

最后，也不知道夏老爺子是相信了還是不信，只長嘆一口氣，這口氣長嘆出來，夏老爺子的脊背似乎就佝僂了下去。

夏老爺子沒有再說什麼，只是背著手，目投向遠方。

這個夜晚異常寒冷，但并無風，天空晴朗，滿天星斗。

“五月年紀也到了，早點兒給找個婆家，差不多的就行了。七月也要早點兒。碧瑤那丫頭……”夏老爺子緩緩地說。

夏二叔沒有吭聲，低頭不語，臉郁。

“老二，你要吸取這次教訓。”夏老爺子語氣嚴肅。

夏至帶著田氏走進后院，恰好看見夏老爺子和夏二叔站在門垛旁。

“爺，您倆干啥呢？這麼冷，趕回屋吧。”夏至忙道。

“回屋，回屋。”夏老爺子應聲，目在田氏臉上掃過，然后轉先行離去。夏二叔落后一步，目在田氏臉上掃過，也隨夏老爺子走了。

夏至并未隨其后，略作停留，然后回頭看了田氏一眼。

田氏表淡然。

“老老實實包餑餑，什麼話都別說了。”夏至說了句，便領著田氏回到上房。

田氏回來后，眾人似乎并未察覺到剛才的事，夏至看見夏二嬸和七月還未到來，并未多言，親自去東廂房找人。

夏二嬸向來懶惰，即便是夏至來了，仍抱有僥幸心理。但夏至沒有給好臉，夏二嬸早已懼怕夏至，又有夏二叔的囑咐，只能不不愿地帶著七月來到上房。

夏二嬸和田氏相見，兩人都用眼神互相瞪了一眼，但誰都沒有說話。

氣氛略顯尷尬，但夏至刻意引導，沒過多久，眾人又都談笑風生。

田氏、夏二嬸、五月和七月一直沉默不語。

半夜時分，眾人簡單地吃了一頓夜宵，依舊是新出鍋的餑餑作為主食。夏至特別喜歡這種黏度適中，Q彈香甜的餑餑。武老太太和眾人一致稱贊夏老太太的豆沙熬得好。

“這餑餑，你們家在我們村可是頭一份。誰家包的餑餑都沒有你們家包得好吃。”武老太太笑著說道。

餑餑不僅需要好的豆沙熬制，還需要高超的面食技藝，比如大黃米的配比，面的力度以及火候等，稍有差池，包出來的餑餑口和味道都會大大折扣。

夏老爺子則認為今天的日子選得好：“一會兒餑餑凍了，今年肯定能放好久。”

大家夥整夜忙活，炕燒得熱乎乎的，終于在天亮時分將四人的餑餑全部包完。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非常高興，又準備了早飯留給大家，這才讓幫忙的人離開。夏老太太還告訴武老太太和孫雅琳，如果們家包餑餑人手不夠，盡管來幫忙。

這就是鄰裏互助的神。

之所以沒有邀請孫曉薇，也是因為孫老五家日子過得拮據，即便要包餑餑，也不過是幾個蒸籠的事，本不需要人幫忙。

大家包好的餑餑蒸好后，便各自分開。夏至他們這的餑餑都拿回到前院儲藏在缸裏，至于這缸也不放在屋子裏，就放在院子裏窗臺下了。

夏老爺子今年包的餑餑最多，但他將大部分都給了夏二叔。他和夏老太太、黑魚兒三口人吃的并不多，而且還有不的米細面，餑餑一點也不著。

這依舊是夏老爺子疼惜二兒子一的心思。

大家都知道，也只裝作不知道，誰都沒有理會。

吃過早飯后，夏至拿出了一封信遞給夏老爺子：“爺，我給李夢涵寫了一封信。”

夏至、黑魚兒和李夢涵一直保持通信，但之前夏至從未特意將這樣的信拿給夏老爺子看過。

夏老爺子心中微微驚訝，接過信件看過之后，他立刻明白了其中之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