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家老宅的夏日午后，景格外和煦。夏老爺子坐在搖椅上，目過半開的院門，落在滿院子的兒孫們上。他尤其鐘這樣的時刻，尤其是夏至，總是不獨占食，凡是買來的好東西，都會分給全家人用，甚至對黑魚兒也特別偏。

夏老太太輕手輕腳地忙碌著，深知夏老爺子這番心思。一邊快速地擺好桌椅，一邊與夏至商討著今天的菜式。

夏至此次外出歸來，帶回了一扇鮮的排骨。夏老太太與商量，建議將排骨燉煮菜，以此勞辛苦了一天的家人們。夏至提議用酸菜和凍豆腐搭配，搭配幾道簡單的菜肴，便足夠盛。

“一扇排骨，全都燉了？”夏老太太有些驚訝地詢問。

“都燉了。”夏至回答得毫不猶豫。盡管排骨數量不，但在夏家這樣的大家族，分而食之也是理所當然。

夏老太太點頭，隨即著手張羅。夏三嬸、臘月、陳柳綿綿等家眷不待吩咐，紛紛投忙碌之中。夏二叔一家也趁機表現出積極，夏二嬸、五月、七月和郭雅心如都主過來幫忙，紛紛詢問夏老太太有什麼需要們做的。

家家戶戶的忙碌，很快帶來了飯菜的香氣。

夏老爺子心愉悅，一邊與黑魚兒和樹兒聊天，一邊嘆著：“多出門走走真是不錯。”夏至陪他一同出門，游玩、品嘗食固然是次要，但更多的是給了夏瀾秀、樹兒和黑魚兒一個增長見識的機會。短短時間，夏瀾秀已經有所出息，而黑魚兒和樹兒也比同齡的孩子更為見識廣博。

夏至并沒有一直陪伴在夏老爺子邊，也忙于幫忙準備飯菜。很快察覺到，今天的夏二嬸與五月比平時更為勤快，五月更是笑容滿面，仿佛已經忘記了之前的尷尬與不愉快。

夏二嬸和五月甚至與爭搶著做家務。每當拿起什麼品，夏二嬸或五月便會過來取走，讓在旁邊看著就好。

“十六，你出去這麼久也辛苦的，要不就在屋子裏歇著吧。”五月笑著對夏至說。

“沒事，大家誰不辛苦啊。”夏至回答道。心中牽掛著郭悅祥媳婦，便問道：“郭悅祥媳婦呢？”

郭雅心如輕咬，沒有作聲。夏二嬸和五月臉微變，彼此換了一個眼。七月快，話也直白。

“有點兒著涼，在屋裏躺著呢。”七月回答得簡單直接。

郭雅心如臉頰微紅，既氣又，或許兼而有之。放下手中的菜刀，正準備去喊母親過來。

夏至心中一，手攔住了郭雅心如。“著涼了就好好休息，別再出去吹風了。”

夏老太太立刻附和，讓郭雅心如不用去母親。“讓娘好好休息。要是不見好轉，就去請郎中。”

“不用，不用。”郭雅心如連連擺手。

夏二嬸和五月垂下眼皮，角微微。

大家繼續忙碌，誰也不再提起郭悅祥媳婦。

夏二嬸趁著夏至不注意，慢慢開口與商量：“……我想讓五月姐也來幫忙，十六，那個布料的裳你也看到了，還有圍啥的，也給做一套……”

“五月姐也要跟著趕集幫忙？”夏至有些驚訝，但并沒有表出太多的吃驚。

“之前是因為五月姐不舒服，現在好了，總不能讓閑著吧。”夏二嬸笑著解釋。

“這件事是二叔、二嬸決定的。”夏至微微一笑，“人手夠不夠，用不用我五月姐，你和你二叔最清楚。”

“不是我有偏見。五月姐比們都能干。”夏二嬸竭力夸獎五月。

夏至對此不置可否，四張一番，借口離開了。

夏至站在大門石邊曬太，一面看著夏瀾秀喂養牲口。很快，臘月和陳柳綿綿也借口抱柴禾走了過來。

“上個集的時候，五月姐跟著趕集去了，在攤子上看了好半天，還幫忙來著……”臘月朝上房的方向看了看，低聲音對夏至說。

“是嗎。”原來五月已經主參與了攤子的工作。“不嫌烤煙熏火燎的嗎？是自己愿意的，還是二叔、二嬸讓去的？”

“我看是自己愿意的。們家誰敢不聽的話。”臘月撇撇道。

五月竟然如此積極主地參與勞，這讓夏至到非常意外。

“我看是看中了那件裳。”陳柳綿綿直言不諱，“四姐，依我看，五月姐就是想從你這騙一套裳。”

“很有可能。”臘月也贊同陳柳綿綿的看法。

顯然，兩個姑娘已經在私下裏討論過這個問題。

這種看法并不無道理。夏二叔和夏二嬸這一家子總是喜歡占小便宜。比如現在，夏二叔大肆宣揚要給夏至接風洗塵，其實不過是為了在上房好好吃一頓。

在上房吃一頓好的，同時還能省下自己的口糧。

平時他們總是讓夏翊軒到上房吃飯，也是出于同樣的心理。另外，因為夏至在家，還經常送東西到上房，夏二叔也養了一種不太好的習慣。那就是到上房自己沒吃飽，就向夏老太太要剩飯剩菜吃。

這簡直是太沒出息了，夏至甚至都不能忍。后來還是黑魚兒看不下去，懟得夏二叔下不來臺，夏二叔才收斂了一些。

因此，這個想要一套裳的理論是非常有道理的。

臘月和陳柳綿綿站在夏至邊，像兩只麻雀一樣，將夏至不在家時家裏發生的事都告訴了。

“郭悅祥媳婦娘是咋回事？”夏至又問了一次。

“……好像是因為二伯不給他們工錢。”臘月想了想，告訴夏至。

夏二叔做烤生意，居然將郭悅祥一家三口都支使得團團轉，不給工錢的事夏二叔之前也是干過的。

夏二叔的想法很簡單。郭悅祥一家三口吃住用度都是夏家的，現在幫著他做事是理所當然的，本就不需要再另外支付工錢。

看來郭悅祥一家有怨氣了。

這件事夏至并不打算手。夏二叔不是孩子了，大家幫他搭起了攤子，這些日常瑣事，夏二叔自己應該有能力理好。

臘月和陳柳綿綿跟夏至絮叨了半天，這才又跑回去幫忙干活。夏至并沒有離開，注意到了田氏。

田氏一直在前院的后門口探頭探腦的，這時應該看見臘月和陳柳綿綿離開了，才緩緩地走了過來。

夏瀾秀和夏至都喊了娘。

“娘，我哥不是你了嗎，你怎麼才來？”夏至問田氏。

田氏往后院上房的方向看了看：“我跟你大丫姐和二丫姐在家吃飯吧，后院飯菜好，就是吃了得順后脊梁骨下去。”

夏至不喜歡田氏這樣怪氣的話。“娘，誰又怎麽了你了？”

“誰也沒怎麽了我。這家裏誰敢怎麽了我呀。我生的好兒子、好閨，從外頭回來先到后院，到最後才能想起我這個做娘的。”

“娘你這話說的也不怕人笑話。”夏至笑了。

這個年代講究孝道，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在家中的地位是最高的。夏至、夏瀾秀和樹兒回到家先來看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，這在大家眼中是孝順和明理的表現。

“我怕誰笑話？我就這樣！”田氏提高聲音。

夏至扭過頭去不再看田氏。

田氏心裏不痛快，發泄一番，終究不敢過分。“我不來。省的人家不拿好眼睛瞅你大丫姐二丫姐。”

大丫和二丫在夏家住了這麼多年，們的下半生恐怕還得依靠夏家幫忙安排。如果以后大丫和二丫不激夏家，田氏就是最大的原因。

以前大丫和二丫剛來，還幫著收麥子的時候，其實跟夏家人得還不錯。只是現在，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也憐惜這兩個姑娘的。

不過田氏卻因為種種原因在兩方之間說些不中聽的話。大丫和二丫也有們自己的原因，跟夏家人并不親近。

夏至煩這些的。

田氏這樣辦事，對自己，對大丫和二丫其實都沒有任何好。

“隨便你吧。”夏至說，“不過人話得講良心。”

“我咋不講良心了。”田氏尖聲道。

夏至臉上的笑容完全消失，幽幽地盯著田氏。

田氏心裏終究有些虛，當下也就不再撒潑講。“夏至，你回來了。你答應的，讓你二丫姐去攤子上幫忙的事，你沒忘吧？”

“沒忘，我這就安排。”夏至這次答應得非常痛快。

田氏這才回前院去了。

“十六，咱娘就是這個脾氣，你別往心裏去。”夏瀾秀過來安夏至。

“我不會往心裏去的。”夏至點頭，“不過人話得講良心。”

在這個時節，夏家的飯菜已經擺上桌。夏老太太已經做好了飯菜，黑魚兒出來招呼夏至和夏瀾秀回屋吃飯。

“這香味都飄出半條街了。”夏瀾秀笑著放下手中的家務事，和夏至一起來到上房。

五月在上房正幫著夏老太太放桌子，擺飯碗。看見夏至和夏瀾秀來了，快手快腳地打熱水讓兩人洗手。

夏二嬸有一句話倒是說得沒錯。

如果五月愿意，確實很能干。比如這樣顯好的事，臘月和七月都搶不過五月。郭雅心如不敢跟五月搶。陳柳綿綿年紀還小，如果和一般大，就不知道鹿死誰手了。

夏至洗了手上桌吃飯。夏老爺子就跟提起五月的事。“你五月姐愿意干，那自然是好的。”

夏至點點頭，心裏卻明白了。這肯定是夏二叔、夏二嬸跟夏老爺子提起過，而且已經得到了夏老爺子的同意。

這件事，現在算是定下來了。

不過也是事。夏至跟夏老爺子提起田氏沒有來吃飯，不需要讓人去，就直接坐下來吃飯。炕上擺上了三張炕桌，每張炕桌的中央都擺滿了帶尖兒的排骨燉酸菜。

大鐵鍋燉的排骨酸菜，裏面加了韭菜花調味。火候正好，那湯就泛著淡淡的綠。排骨和酸菜都燉得爛，酸菜味，排骨的骨頭都了，咬一口就能吸出骨髓來。切塊的凍豆腐在裏頭燉得也飽了湯，味無比。

夏至咬了一塊略微帶的排骨，就不再吃。只吃酸菜和凍豆腐，夏老太太又另外給盛了一碗湯，讓慢慢地喝。

“還是咱家的酸菜做得好吃。”夏瀾秀在喝湯，忍不住贊了一句。

黑魚兒和樹兒也都點頭。他們這些在外頭也吃過燉酸菜，也覺得沒有家裏的酸菜好吃。

“我娘做的酸菜，哪能不好吃。”夏二叔吃得滿臉流油，也更甜了。

“在家千日好，出門半日難。來去，還是家裏好。”夏老爺子嘆著，慈的目從夏瀾秀和樹兒上掃過，最后落在黑魚兒的上。

黑魚兒飯量好，也能吃。他吃東西自然不會狼吞虎咽，而是乖乖巧巧的。就是有些搶吃的夏二叔，吃相也并不難看。

夏老爺子滿意地點了點頭，這都是從規矩出來的結果。他的目又往遠看去，郭悅祥媳婦也出現在了飯桌上，正和郭悅祥一起吃飯，頭也不抬。

這兩個人的吃相就……

夏老爺子輕輕地搖了搖頭，只是暗中嘆息，并沒有說什麼。

這一餐飯大家吃得都很滿意。夏二叔吃得肚子都鼓起來了。他在炕頭坐著，背靠著墻，還厚著臉皮跟夏老太太要茶喝。

“我娘這有好茶葉。”

夏老太太笑著就去拿茶葉。夏二嬸出去幫忙刷鍋洗碗了，五月就搶著泡茶。五月想要討人喜歡，那就真的很討人喜歡。

“五月大了，懂事了。”夏二叔對夏老爺子說。

夏老爺子沒有說話，但神間顯然也是贊同的。